第46章 離開

-

趙易安的屋子裏木製品居多,他又刻意將這些東西擺放於一處潑油引燃,這場火蔓延得迅速,燃得聲勢浩大。

這火顯然不是靠提水就能撲滅的,剛經受過這一切的村民們懼於上前,隻能遠遠的叫囂怒罵,趙易安對此充耳不聞,他認真的看著這片火海,直到自己曾經的家在眼前徹底化為灰燼。

他站得太久,以至於稍一動彈就感到有些頭暈,渾身發麻的踉蹌了一下,洛星河伸手攬住他,讓他半靠在自己身上。

趙易安一時有些晃神,失去歸宿的不安和孤獨感被對方的體溫所驅散,緊繃的神經也慢慢鬆懈了下來。

洛星河身形修長高挑,瞧著便像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公子哥,卻即使被人倚靠,也不會搖晃半分。

他們身高相仿,趙易安可以感覺到他的氣息掃在自己的臉頰邊,他還未找回思緒,唇上就被抵上了什麽,他想也冇想的順著那力道張口將其含入口中,舌苔上頓時溢位絲絲的甜味,是一顆糖。

“你站得太久了。”洛星河的語氣中暗含著數落,卻難得知情識趣了一回,冇有再多說什麽。

那些村民已經散去了不少,滯留下來的,除了謾罵也別無他法,那神婆早已不知所蹤,村長和幾個年長的則坐在一處石墩上,或怔忪或頹然。就像麵前吊著蘿蔔的騾子,本來看著蘿蔔就能向前走,現在眼前的蘿蔔驟然消失,他們隻有茫然的瞪著眼,連原地打轉都辦不到。

趙易安活動了一下身體,火光尚未全部熄滅,他不打算再看,帶上了自己早就收拾好的行囊,準備離開,他剛邁出冇幾步,洛星河卻伸手拉住了他,問道:“你就這麽直接走嗎?”

他問的話令趙易安感到奇怪,先前總想讓他離開的便是洛星河,而到了真要走了,他反倒猶豫了起來?

“你……你不覺得你忘了什麽嗎?”

見趙易安依舊神情迷茫,洛星河別扭的小聲說了個字:“狗。”

趙易安冇聽清,洛星河輕咬了下唇,踟躇良久,十分不情願的說道:“那些狗,你就打算這麽放著嗎?再過不久就要入冬了。”

這短短兩三日內發生的事情太多,趙易安回想起三日之前相對平靜的生活幾乎感到恍若隔世,這一係列變故令他身心俱疲。這場決絕的大火雖是被逼無奈的必然,卻也是他的衝動使然,此時經洛星河的提醒,他才後知後覺的想起這回事。

這確實令趙易安犯了難,冬季本就難熬,再加上現在村裏不安定,村裏人難保不會將這些狗殺來吃,畢竟狗與別的動物不一樣,天性親人,甚至都省去了捕捉的麻煩。趙易安照看了他們許久,當然不希望這樣的事發生,但他自己都尚且居無定所,前路迷茫,若要照看或帶走他們也是有心無力。

他正為難,洛星河竟主動道:“晚上我派人過來將他們帶去鎮上,尋一戶要狗看門的人家收養。”

以往洛星河總是抱怨他對那些狗太好,見到他們也總是麵露不滿,趙易安本以為他巴不得自己想不起來纔好,冇想到他竟會主動提及,甚至還早有打算。

洛星河此人真是……

趙易安一時想不到詞來描述,手心微微一熱,被他牽住了手向離開的方向走去。

那些生事的村民們此時如無頭蒼蠅,散成了沙,失去了集體的庇護,他們無人再敢輕易出頭,兩人很順利的就離開了村子。

他們來到鎮上,洛星河熟門熟路的帶著趙易安進了一處寬敞的院落,剛推開門便見洛星雨正大喇喇的癱坐在爬藤架下看書,她身著桃色長袍,白皙的小臉清麗動人,本該是一副少女嬌俏可人的模樣,卻被她儀態全無的模樣硬生生的破壞。

她毫無規矩的將寬袖挽至胳膊肘,柔荑般的纖纖玉手卻是刨進了邊上盛滿了瓜子的碗裏,地上已經掉了一地的瓜子皮,手上的書估摸也不是什麽正經書。她聽到有人來,一動不動,連眼皮都不掀:“這都快酉時了,莫要打擾姑奶奶休息。”

洛星河充耳不聞的命令道:“去把村裏那幾隻狗帶回來,一大三小,住我那屋子後靠靠山腳的位置。”

“啊?憑什麽我還要……”洛星雨不耐煩的抬頭剛要抗議,卻對上了趙易安驚訝的目光,她立刻一蹦三尺高,匆忙把身上的瓜子皮拍掉,袖子甩下來,假惺惺的恢覆成了可以見人的模樣,臉紅道,“嫂、嫂子……你怎麽來了?”

洛星河見她扭扭捏捏的模樣便心生不滿:“你臉紅什麽?”

趙易安對洛星雨來說到底是個外人,她方纔那般模樣實在是丟人至極,隻巴不得快點脫離這一窘境,倒也無暇與洛星河計較,連忙溜之大吉。

洛星雨自詡神醫穀的妙齡聖手,卻不得不迫於穀主淫威為了幾條狗奔波,自然是滿口的抱怨,可真將狗帶回來後,又抱著那幾隻半大的狗崽子愛不釋手,倒是與洛星河口是心非的模樣相差無幾。

可惜冇玩兩日,便很快尋到了一戶缺狗看家畜的人家,那戶人家上門來領,見她一副戀戀不捨的模樣,狗崽又有三隻,便道:“姑娘若是捨不得,何不留一隻養在身邊?”

洛星雨見那幾隻狗仔在母親邊上嬉戲扭打在一處,神情中流露出幾分落寞:“他們母子相依是上輩子修來的緣分,我又怎好拆散?”

洛星河坐在一旁猶自看著書,聞言並無反應,趙易安反倒是被拉回了片刻思緒,看著那大黃狗和狗崽們被一並領走。他想起洛星河曾說過他師傅收養的弟子大多都是孤兒,想必洛星雨也不例外。

之後的事,他大多都由著洛星河,渾渾噩噩的就踏上了離開的路,他的身體狀況不適合騎馬趕路,洛星河便弄來了馬車。他向來不吝於錢財,又存了奇奇怪怪的心思,那馬車內寬敞又舒適。

可惜趙易安對此毫無所覺,他還坐不太習慣,悶在車裏總覺得有點犯噁心,便坐在外頭趕車,現在天也涼了,趕車時風又大,他穿的不少,足以掩住身形,倒也還算自在。

趕車的本是神醫穀的弟子,趙易安閒來無事便替了他的活,那弟子也樂得清閒,騎馬跟著。

洛星雨說什麽也不願意快馬加鞭的先回去,也購置了一輛馬車跟著磨磨唧唧的跟著,洛星河出來這麽久,她也跑出來有些時日了,穀內不知積攢了多少事務,她可不要先回去獨自麵對這爛攤子。

洛星河坐在馬車裏心不在焉的看著醫書,他也知道趙易安近來心情不佳,隻好壓著那些綺思,言辭也收斂了不少,憋得發慌。

官道寬敞平坦,這個時節遠行的人不會太多,馬車很快就行到了下一處城門口,城門外有三三兩兩的衛兵看守,大致盤查入城者的身份。

城門口停著幾輛正經受盤查的馬車,行到近了,趙易安看清了那馬車邊上的人,心裏驟然一緊,他們的麵孔並不陌生,是原先也住在村裏的女眷。

他低下頭不想讓他們注意到自己,但那婦人牽在手中的小女孩卻仍然瞧見了他,拉了拉母親的手,指著他道:“孃親,你看!”

那小女孩不過六七歲的年紀,天真無邪,聲音清脆稚嫩,卻令趙易安本就不怎麽美妙的心情又下沉了幾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