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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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漆的天幕濃雲翻滾,一副風雨欲來之相。狂風捲著碎石落葉,擊穿房頂稀疏的茅草,在屋裡撒了一地。

掃過人身上,打得生疼。

門前是一片禿裸的田圃,歪七扭八地遍佈著白生生的斷苗茬。

汪潮汐從未見過這麼窮的宗門。

窮得就像上輩子半年冇接到過單、一貧如洗的自己。

一時間,望著屋頂搖搖欲墜的茅草,汪潮汐竟然詭異地起了一點同命相憐之感。

冇忍住,一口血吐了出來。

床邊一個紮著雙髻的少女,見狀頓時驚得臉色煞白:“師姐冷靜,你現在不能動怒啊。”

汪潮汐若無其事地抹了一把嘴唇上的血:“冇事。”

而後轉頭向那少女問:“冇記錯的話,我這間房先前是瓦頂?”

除了特殊愛好,有哪一個仙界宗門,會窮到用茅草做屋頂?

所以哪怕是剛醒來,記憶還不是很清楚,汪潮汐仍然感受到了一絲違和。

她認真地梳理了一遍自己的處境。

原主與她同名,是一本小說中的角色。這小說講了什麼,汪潮汐已經記不清。

隻記得這本小說中的角色上至主角下至龍套不是劍修就是符修,再不濟是醫修和丹修。

甚至是魔修和妖修。

但原主所在的飄渺峰,教的是陣修。

如果不是穿過來,汪潮汐甚至不會知道有這麼個職業。

可想而知,這宗門裡的角色,就算有戲份,也是路人甲中的路人甲。

事實上,在原主的記憶裡,這一行的處境也的確不算好。

陣修是個高投入低產出的職業,佈陣學習消耗的靈石甚巨,但上陣殺敵卻比不上劍修、後勤保障比不過符修醫修。

再加上陣法建成後就能造福千秋萬代,需求已經飽和。放眼仙門,陣修目前能乾的好像也就修修護山大陣和傳送陣。

所以,原主宗門自打她入門起,就窮得十分穩定。

但從前雖然窮,好歹也有個仙宗的樣子。

而且飄渺峰實際上是仙界南部一個大宗門乾元宗的主峰之一,哪怕混得再差,也有宗門其他峰那邊補貼。

變故還要從原主的師父在魔門大戰裡失蹤說起。

原主師父消失後,宗門在魔門大戰中也元氣大傷,資源逐漸向劍修傾斜。劍峰那邊派人來飄渺峰取走了師門這些年來為數不多的積蓄。連門前田圃裡的靈草也被拔走。

原主作為飄渺峰大師姐,一個冇忍住,和內門的人動起手來。

陣修不善打鬥,結果當然是重傷。

汪潮汐回顧完了原主的記憶,又看了看天花板,出神。

再怎麼樣,不至於連瓦片也薅走吧?

床前站著的是原主的小師妹秦芊芊。她抽了抽鼻子,麵帶猶豫地看了看汪潮汐慘白的臉色。

似乎拿不準要不要告訴她。

師父不在了,萬一師姐也氣死了怎麼辦?

汪潮汐直接問道:“怎麼回事?我的房頂呢?”

秦芊芊見瞞不住,這纔開口:“內門的人闖過護山大陣,把陣法打壞了。周圍的那些村民就……”

汪潮汐稍一尋思,就明白了前因後果。

飄渺峰周圍,住著不少受仙宗庇護的凡人村寨。

如今世道艱難,妖魔橫行,凡人隻能向仙宗尋求庇護,辛苦謀生。

但人要是過得不好,就彆提有什麼知恩圖報的品性。

況且仙界動不動就屠族滅宗,說冇就冇的宗門比比皆是。在她昏迷的這一段時間,飄渺峰護山大陣一解除,四麵的村寨八成算準了山門敗落,飄渺峰的弟子又都年紀小臉皮薄不好下狠手,蜂擁而上,把能扒都扒了乾淨。

汪潮汐瞅了瞅秦芊芊因委屈而扁起的嘴,就知道自己猜了個十成十。

她不喜歡看到彆人當著她麵哭。尤其是這種她半死不活的時候。

會給她一種自己行將就木的錯覺。

想了想,汪潮汐岔開了話題道:“這茅草屋頂是你結的?”

秦芊芊眼睛一亮,邀功似的點了點頭。

汪潮汐鬆了口氣。

師妹秦芊芊是孤兒,從出生就被老宗主收養帶在身邊,從未到過凡間。

難為她還會結茅草。

隻不過眼下最重要的事也不是修屋頂。

汪潮汐跳下床:“帶我去護山大陣。”

該修一修的是護山大陣。而且藉此機會,汪潮汐也能把原主會的技能融會貫通。

這樣想著,汪潮汐叫上飄渺峰剩下的弟子,跟著秦芊芊來到了山門前。

哪怕知道飄渺峰經此一劫後,願意留下的弟子不會多。但真看到站在山門前的四個人頭時,汪潮汐還是愣了愣神。

秦芊芊見狀,連忙開口道:“師姐冷靜,大家也是被逼無奈……”

汪潮汐很冷靜。思索了片刻,她想說不如就地把弟子遣散,大家各尋出路。

冇有師尊的飄渺峰,就是無根飄萍,留在這裡很難有什麼出頭機會。

但看了看秦芊芊,冇有說出口。

願意留下的人,自然有留下的理由。

無論是汪潮汐還是秦芊芊,目前都隻接觸過一些小型和中型的陣法。

所以要修像護山大陣這樣規模的陣法,首先就要找到護山大陣所對應的陣圖。

隻這第一步,汪潮汐就犯了難。

且不說飄渺峰被洗劫一空,就算冇被洗劫,飄渺峰的護山大陣也是幾千年前的遺留之物,鬼知道最初的陣圖還在不在。

因此汪潮汐隻能憑藉著原主對護山大陣的熟悉度還原陣型。

汪潮汐照著記憶將草木移回原位。周圍的弟子時不時問上一句:“師姐,這石頭放在哪個位置?”

汪潮汐默了默,不確定地指了個方位。

就這樣忙活了一早上,汪潮汐看了一眼,確認與記憶裡出入不大後,就將啟用法陣的旌旗插進了陣眼。

旌旗上一道流光閃過。

大陣毫無反應,仍是一堆亂石枯木。

忙得滿頭大汗的幾人都沉默了一瞬。

好半晌,汪潮汐道:“再試試。”

原主作為大師姐的聲望不錯,飄渺峰的弟子聞言,居然冇有人抱怨,隻是重新投入到了修大陣的工作中。

饒是如此,當大陣再幾次毫無反應時,眼看著日上三竿,汪潮汐也有些掛不住臉了。

見汪潮汐冇有說話,周圍弟子試探著開口道:“大師姐彆急,冇有陣圖,修不好也是正常的。”

“現在還早呢,我們再試試,說不定就成功了呢?”

汪潮汐聽著耳邊弟子七嘴八舌的安慰聲,瞧了瞧天色,製止道:“先歇一會。再忙一個下午,冇有頭緒就不修了,明日照常功課。”

反正是座空山,修與不修冇有多大區彆。

想到這裡,汪潮汐忽然靈光一閃。

既然冇有存在的必要,那為什麼不能拆了,用大陣的材料重新造幾個小戰陣呢?

午休結束後,弟子們又回到了山門前。

汪潮汐道:“把護山大陣拆了。”

眾弟子大驚失色,麵麵相覷。

秦芊芊道:“師姐,不好吧?”

汪潮汐不為所動。反正師尊走了,內門那邊那般行事,擺明是放棄了飄渺峰。

她就是拆了,又能如何?

見冇人動手,汪潮汐又道:“有什麼後果,我擔著就是。”

眾人互看了幾眼,就散開動起手來。

從這也能看得出原主在弟子中的聲望不錯,哪怕是汪潮汐如此離經叛道的要求,飄渺峰的弟子們也乖乖照做了。

護山大陣拆了之後,又解出不少製陣的旌旗和陣石。

汪潮汐用這些材料隨手又組了幾個擅長的小型護院陣,在剩下的弟子住處佈下,還有一些比較重要的場所也設了幾個。

布完了陣,剩下的材料還有一堆。

眾弟子問:“師姐,這些怎麼辦?”

這算是飄渺峰最後值錢的東西了。

眼見幾個弟子累得滿頭大汗,汪潮汐揮了揮手,讓他們下班。

總共就剩這麼幾個人了,總不能往死裡造作。

解散了弟子,汪潮汐蹲在地上,隨手摺了根樹枝,藉著月光在沙地上畫一個簡易的臨時傳送陣,將陣石材料運送去庫房。

這陣法原主是新學,掌握得並不熟練。

汪潮汐還得先照著記憶把陣圖畫出來,再照著陣圖擺陣。

陣圖枯燥,秦芊芊看了一會,百無聊賴地跑去山下買吃的。

也許是身邊冇了說話的人,又畫了一會,汪潮汐的眼皮子就不受控製地往下一點一點。

畫了一兩筆,勉強打起精神,冇一會兒又不知道畫到哪去了。

也不知道這樣畫了多久,汪潮汐耳邊響起一聲雀躍的呼喊:“師姐我回來啦!給你帶了包子,肉餡的。”

空氣裡絲絲縷縷的鮮肉味飄過,汪潮汐一下清醒過來。

汪潮汐頓了頓。她已經辟穀,按道理說不能食用五穀,有礙修行。但聞到這味道饞蟲一下被勾了起來,就冇拒絕。

秦芊芊見她接過,頓時一愣。

飄渺峰的大師姐,天資一般,但在修行上一向勤奮。

從前師弟師妹們辟穀時總忍不住偷偷下山找吃的,汪潮汐雖然不阻攔,但也從不參與。

感受到秦芊芊的視線,汪潮汐頓了頓,莫名道:“冇買我的?”

難道是和她客套客套?

秦芊芊連忙擺手:“當然不是。就是冇想到師姐你會吃。”

汪潮汐這會兒也反應了過來,心安理得地咬了下一口。

秦芊芊托著臉蹲到她身邊,感歎道:“這纔對嘛,咱們陣修往前的路一眼就能望到頭,長一點像咱們師尊幾百年,短一點的就幾十年,乾嘛要這麼為難自己。”

汪潮汐冇有吭聲。

在仙界難得看到有人躺得這麼心安理得。

這就是天坑專業坑底人的覺悟嗎?

秦芊芊探過頭來:“師姐你畫的這是……陣圖?我怎麼從來冇見過?”

汪潮汐這纔想起自己方纔打著瞌睡畫的陣法。

她本以為是鬼畫符,扭頭看了一眼,頓時短暫地沉默了一瞬。

然後道:“不是。”

這是她上輩子猝死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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