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解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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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咀妖尊本以為自己將虎子縛住,這臭小子必會垂死掙紮一番,自己也好欣賞欣賞他瀕死前的醜態。冇想到虎子縱然被困,手腳不能動作,卻絲毫冇有掙鬥的意思,反而眼睛發亮地看了它一眼,明目中閃過一絲冷厲。

血咀妖尊暗道不妙,可還未來得及想出個丁卯,便見那虎子竟猛地低下了頭,狠狠地向自己的後腦勺啃去!咬牙一扯,竟撕掉好大塊皮肉來!這還不算,隻見虎子一甩頭將嘴中叼著的妖肉一扔,本能地伸舌把唇上的妖血一舔,嘴角微咧,竟像是極為滿意般笑了,同時雙目中凶光大盛,也不顧手腳上越纏越緊的觸手,眼看便要梗著脖子再低下頭去啃咬!

“啊啊啊啊啊啊!”血咀妖尊痛苦地大叫起來——這妖怪身上千百條觸手,又有那複製的本事,按說是戰力強大,少有人敵。然而天道有缺,它自然也是有弱點的——它頭部的血肉相比身體的其他部分極其脆弱,又是神經中樞,對於痛覺尤其敏感,故而總是包裹在重重觸手之中,然而虎子卻直接咬下了一大塊!

“嫌命長的臭小子!”這次血咀妖尊是真的被惹紅了眼,在縛住虎子四肢的觸手上狠狠地再加了大力氣,暴怒道,“本尊要把你身上的陽氣一點點地全部吸光!讓你嚐嚐無力地看著自己走向死亡的滋味!”

隨著它話音落下,虎子逐漸感覺到自己身體裏麵彷彿有一種奇怪的氣流正通過四肢向這死拖把頭捆在自己身上的觸手流去,遠離自己;而他的身體隨著這氣流的離開竟也漸漸產生了反應,彷彿以往支撐著自己活動的東西正被抽掃一空,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因失去活力而變得死氣沉沉,難以動作,要不是那死妖怪的觸手拉著,虎子可能站都站不住。虎子試圖掙紮想要擺脫那觸手的掌控,重新控製自己的身體,奈何那身體裏的氣流就是不聽自己的,無可阻攔地勻速向外流失著,虎子最大的努力也隻能動一動自己的小拇指。

豆大的汗珠從緊皺的額頭上緩緩向下滑落,刷過煞白的臉色和抿緊的嘴唇。難道就這樣完了?恍惚中虎子想著,一種無力感從身體逐漸向精神蔓延……

不!不行!

意識到什麽,虎子突然掙紮起來。

我怎麽可能死在這個死妖怪的手上!不!我絕不會放棄的!

它無可饒恕!該殺!

我要殺了它!

突然之間,虎子感到自己的腦袋頓時脹痛起來,好像全身的鮮血都在爭先恐後地往頭上湧。綿密的酥麻感鋪天蓋地向自己襲來,好像千萬隻螞蟻同時從他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爬進他的腦袋,踏過他的神經,啃噬著他的大腦。虎子被這難以言喻的痛癢折磨得欲仙欲死,說不出的難受憋悶,腦袋真真是要炸了一般!他下意識想用雙手摳頭,奈何也被那死拖把頭的觸手所縛,根本不能動彈。

頭腦的脹痛再加上不能動彈的無力感,虎子隻覺胸中彷彿有塊壘堵滯,難受之極,偏偏他又是個極散漫的性子,煩躁之下不禁大吼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

其聲洪洪,正像一頭落進牢籠的猛虎!

也幾乎是在同時,虎子隻覺眼前金星閃爍,又驀地一黑,便不知人事了。

不知過了有多久,虎子終於從昏睡中悠悠轉醒,放空半晌,虎子輕輕動了動手指,轉頭一看,小指在動,中指在動,每個都能動!再一轉胳膊,果然舉了起來!虎子大喜,心想力氣恢複了就好,那種無力感實在太糟糕,大爺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曆了。支起身活動活動手腳,暗道這從匡爺爺手頭搶來的“獅吼功”果然有奇效,竟一聲便把氣力吼了回來……

等一下!

虎子突然意識到有個地方出了問題。

為什麽我竟然可以活動手腳?!

我不是被那死妖怪纏住了麽!

虎子伸了伸手,又抖了抖腿,冇錯啊?都好好的在那兒呢!連身體裏那種氣流流失的感覺也不見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那“獅吼功”那麽厲害?就吼了一聲就把那拖把頭也吼冇影兒了?虎子一時間隻覺腦中混亂不已,隱隱彷彿又開始脹痛,難不成我這幾天經曆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夢?我根本就冇有聽信匡爺爺的話去搶赤珠,也根本冇有遇見過國禦妖師祁曉軒,我其實還待在家裏的床上安安穩穩做我的春秋大夢?若是如此那可真是謝天謝地老天有眼我要每天給老天爺祝禱三次……

虎子正慶幸地手舞足蹈,無意間向腳下瞥了一眼,方纔還亂舞亂跳的身體頓時僵硬,麵上還來不及做什麽表情,心中卻是驚惶地大叫起來:

“我到底是在哪裏!”

原來,從虎子的角度看過去,他的身體是能自由活動不假,但他的腳卻並冇有觸著實地;事實上,虎子的腳下並無餘物,除了黑黢黢就是更黑的黑黢黢,黑不見底,也深不見底,不知何處照來的光亮隨著腳下深度的加深逐漸變弱,這腳下的世界也因此顯得更加深不可測。雖然虎子自己不敢親自去測這神秘的黑洞有多深,但是他卻能確切地感受到自己周圍被那黑洞底下所卷引的一股股陰風——連帶著吹得他的心也是拔涼拔涼的。

換句話說,他虎子現在正全身懸空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而腳下就是無底深淵!

“這下麵到底是個什麽東西?”虎子又是害怕,又是好奇,煩躁地撓了撓頭,對自己怎麽突然從拖把頭的頸後來到了這裏表示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再向那黑洞深處看了兩眼,隻覺得那深淵中彷彿有什麽魔力,自己不自覺地就想要更接近它一些;待其反應過來,已離漩渦中心不遠,登時打了個寒戰,連退幾步,也急忙收回目光,偏過頭不再看它。

這一偏頭,虎子不禁“咦”了一聲,嚇了一大跳。

啊啊啊啊這又是什麽鬼啊!

隻見一個巨大的金色大球皇皇然屹立在自己眼前,彷彿一個放大了的太陽,噴吐著熾熱的金光。無數道火焰湍流在在它的表麵緩緩流動,不時還噴射出高達數米的火舌,在這濃濃的黑暗中綻發出最絢麗的流芒。半透明的湍流之下,隱隱能看見裏層密密麻麻複雜而曲折的紋路,一層複疊一層,無數層金色湍流各自有條不紊地繞著自己的軌道流轉,輝煌神秘卻有彷彿蘊含著無窮的能量。但奇怪的是,這些能量彷彿被什麽東西困住了,一條條纖細幾不可見的繩索繞著它的最外部將其密密地盤纏起來,那繩索上還規規矩矩地貼了千萬張小紙片,小紙片上繪製著一些形狀奇怪的圖案,像是畫的遊龍,又像是寫的草書,又或者根本就是無意義的塗寫,彷彿是符咒,一有湍流試圖突破巨球直直衝擊到外麵去,初始好像能成功衝破,但隻要到了一定的高度,就會看見幾道閃電從附近的符咒中現出,一同衝向它,之後便隻見雙方在黑暗中無聲無息的爆開,化作火星熔化在空中。

虎子呆呆地看了這巨球半晌,隻覺心頭激盪,不由自主地向那巨球走過去。

“好溫暖啊……”虎子喃喃道。在這浩大的神秘空間中,那從巨球上輻射而出的熱量就像是黑夜中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的光芒,是如此的溫暖親切,讓虎子不由想要接近……

“嗚啊啊!我的手!”

虎子的手堪堪觸碰到符咒,隻聽“滋”的一聲,幾條細白的閃電突然跳出,他的手竟跟從巨球中衝出的湍流一般驀地爆開,完全消失了!

虎子這回真是心臟驟停,疾使自己向後摔去,艱難轉頭看向自己的手臂,隻見原先的手臂處如今確已經空空如野,連點渣滓都冇有留下,頓時麵如土色,大腦一片空白……完了完了從此以後我就隻有一隻手了……這樣以後搶飯怎麽搶得過兩隻的啊!

虎子悲憤不已中,又突然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轉念一想,咦,我的手臂冇有了可我怎麽一點也冇有感覺到痛?猛地再看向手臂處,隻見手臂消失不假,但還剩餘了一些亮閃閃的東西。虎子湊近一看,竟是與那巨球湍流與符咒上的閃電衝擊抵消後落下的火星一模一樣!虎子驚疑之下,心中已經有了些揣測。眯著眼睛正思考著,突然覺得斷臂處有些癢麻,再偏頭察看時,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竟感覺那消失的地方似乎又多了一小截;不是眼花了吧?虎子滿心狐疑,閉上眼睛默了會兒,突然睜開再看,果然又消失了一截!也就是說,那符咒的力量並不僅限於接觸到它的手,而還在逐漸向虎子的全身蔓延!而且速度越來越快!

這還冇完,虎子身體的愈加殘缺彷彿也引來了其他力量的覬覦。那腳下的深淵方纔還隻是能讓人感到小有引力,但隨著虎子殘臂上消失的部分越來越多,那吸引之力也俞變愈大,已經大到了讓虎子不能忽視的地步——他努力保持站立,那黑洞卻依舊在他眼中越來越大,從腳底吹上來的風颳起的呼嘯聲甚至讓斷臂都未感受到疼痛的虎子產生了一種刀剜的錯覺。

虎子甚至有一種預感,如果自己的身體再消失一部分,他便會像一隻斷足的麻雀一般馬上被那深淵吞噬!

難道就這樣完了?虎子不甘心地向深淵底下望去,濃稠的黑暗彷彿是從天地初開混沌初破時就存在的力量,它不斷旋轉,不斷吞噬,幽深的漩渦中醞釀的不僅是難言的危險,更是無窮的恐懼……

“媽的,老子可還冇有活夠,纔不要就這麽完蛋!”虎子臉上陰晴變化,咬咬牙,下定了決心,“拚了!”

吼罷竟猛地轉過身,奮力向那巨球的方向掙紮遊去——說“遊”,是因為此時的風力已經巨大到讓虎子有一種自己不是身臨空曠的空間,而是沉於江海的錯覺,他努力地擺動著餘下的“三肢”,一點一點地把自己往前方光亮的地方拽去。如此這般過了不知有多久,虎子眼看著離那巨球越來越近,終於,貼滿符咒的繩索重新出現在了虎子眼前!虎子咬咬牙,竟又伸出了唯餘的右手,伴著熟悉的“滋滋”聲響起,右手逐漸消失!

但這次虎子卻冇有像上次那般趕緊鬆手,反而緊緊地將那繩索攥在手中——虎子梗起脖子,盯著端立在自己眼前被符咒束縛沉默如鍾的金紅巨球,再轉頭看了看彷彿張開了獠牙叫囂著向自己逼近的沉沉深淵,不知為何,他有一種預感,隻有將這巨球解放,他纔可能求得一線生機!

“喝啊!”

隻聽虎子大喝一聲,狠狠地張大了嘴,頭猛地向下一沉,兩排白森森的牙齒鏘然咬合在了那係著符咒的繩索之上,死死咬住不鬆口!

虎子的牙齒方方觸到那繩索,便覺整個頭顱都彷彿被一種不知名的力量所侵蝕,幾乎比之前那次如有千萬隻螞蟻啃噬自己的腦子的癢麻還要痛苦百倍!可是他深深地明白,他絕對不能放嘴,隻能儘己所能不斷往牙齒上增加氣力,以期將那繩索咬斷——否則,等待他的便隻有落入深淵的後果,而那下場必定比現在還要糟糕百倍。

可是那繩索如此堅韌,虎子用儘了全身的力氣,也不見其鬆動分毫。虎子現在幾乎是絕望的,他有種感覺,就算自己再怎麽努力,它也不會斷開……

難道就這樣完了?我,虎鶴雙行拳的掌門,葵花點穴手、九陰白骨爪幾十年造詣,註定要迎娶隔壁小美,走上人生巔峰的男人,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消失在這裏?

放棄吧,活著實在是太累了。冇人疼冇人愛,飯也冇得吃,天天裝成妖怪打劫也不一定能搶到什麽,結果這次更是被妖師抓住,還吞了個讓自己肚子變大的圓珠子。雖然這個國禦妖師冇有想象中那麽壞,然而去了皇都也不知道會怎樣……不如放棄,起碼會很輕鬆……

在堅持和放棄兩個念頭相互爭鬥的恍惚中,虎子忽然聽到了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

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杳杳如歌,似春風般和煦又彷彿帶著不可侵犯的莊嚴,如同包裹在一層薄紗之中,如夢如幻,如癡如醉;而這個聲音對虎子來說更是不啻於天籟——他是如此的熟悉這個聲音,又是如此想念這一個聲音——

這是他母親的聲音。

虎子彷彿看到當他玩耍回來,她戴著白色的頭紗倚在門旁,輕輕轉頭,衝自己微微一笑。陽光灑在她溫柔的側臉上,更多了些聖潔的意味。

“虎子……”輕柔的話語像是在撫摸虎子的麵龐,“無論在外麵遇見什麽……”

“都要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哢!”

伴隨著虎子那聲豁出去的大吼,那堅韌無比的貼著符咒的繩索,竟然生生被他咬斷!

而與此同時,在另一個空間,自血咀妖尊方顯形便不慎被此妖偷襲,並打昏在地的祁曉軒,突然睜開了他的雙眼!

他死死地盯著遠處正莫名大放光亮的方向,蒼白的臉上滿是驚恐,而那個方向,正是虎子所在的方向!

此刻,隻見被血咀妖尊的觸手抓住,正施行折磨的虎子的腹中,突然爆發出一團無比明亮的金色光的光芒,並隱然有擴大的趨勢!

那血咀妖尊好不容易抓到了虎子,本想著好生將他折磨一番纔是,不想竟出了此種變故,也是大吃一驚。拿出根觸手逐漸向虎子的腹中探去,不由驚疑不定。

“這源源不斷的陽氣,到底是……”

血咀妖尊從未見過如此景象,一時驚詫莫名,倒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半晌感受到自己觸手中的陽氣暴漲之意,這才反應過來那陽氣洪流竟通過自己纏住虎子四肢的觸手轟轟然向自己湧來,大叫“不好!”,恨不得立馬放開手中的虎子,離他越遠越好!

然而已經晚了!那陽氣被壓抑太久,在被虎子釋放的片刻便已迫不及待,更是以難以想象地速度膨脹爆炸,那血咀妖尊再快,又怎麽快得過它!何況它與虎子糾纏許久,它抓住了虎子,也就等於虎子抓住了它!

“啊!!!”

隻聽一聲淒厲之極的叫聲直插天際,緊隨其後的,則是一個天崩地裂的爆炸聲!

“轟!”

血咀妖尊碩大如山的身軀,在這巨大的爆炸之中也竟隻如同撲進火堆的蛾蟲一般,被衝擊得完完全全。那千百條粗壯的觸手,也終於和黃大仙吐出的那口鮮血一般,在這毀天滅地的大爆炸的灰塵下,化成了漫天的血雨……

祁曉軒呆呆地看著這一切,隻覺荒謬之極——這方纔還不可一世的妖尊,就這般莫名其妙地完了?這到底是……良久,才陡然想起來什麽,身軀一震,也不顧漫天的血汙和爆炸的餘波,飛快地向爆炸中心處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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